那天的星子很亮,月亮只弯弯一牙挂在高天之上。
永诚帝望着皇宫对面的摘星楼良久,忽然对他说:“无殊,你知道摘星楼的来历吗?”
花不惮莫名其妙:“据说是宣武帝为了上接天庭听授天命而造。”
永诚帝笑着摇了摇头:“都是骗人的。”
花不惮不明所以,永诚帝看着他,眼神中竟带着少有的尊敬和信服:“摘星楼中,一直住着人。”
花不惮远望摘星楼,心中很是震惊。
他与永诚帝虽不是一同长大,但也相识于十几岁的少年时,是无话不说的知己。可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竟然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。
他不懂永诚帝为何会说出来。
永诚帝可能也不理解自己的行为,低头自嘲一笑才开口道:“这话本不该说与你听的,但是你我情同手足,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。”
从他口中花不惮这才知道,原来大庸自建国来就有一个只有帝王才知晓的秘密,便是摘星楼中的那位先生。
帝王给他的专称是司天,主管祭祀占卜之职。但是除了帝王朝中根本无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,所谓司天的职位也就相当于一个虚职。
永诚帝听了他的猜想却摇摇头:“那可不是什么虚职,不如说,司天的职能甚至超越了帝王。”
他又喝了一口酒:“说不准啊,司天才是大庸真正的掌权者也说不定呢。”
花不惮一惊:“陛下何出此言?帝王是九五至尊,是万人之上,他一个藏在楼里的司天,如果真的有威胁,废掉便是了。”
永诚帝知道他误会了,摇摇头笑了:“无殊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“你可知,没有这位司天,可能就没有我们的大庸朝?”他点点远处的摘星楼,“大庸可以没有帝王,也可以没有战士,但不能没有司天。”
花不惮没说话,但神色中仍是不赞同。他效忠大庸帝王近十年,在他心中没有人会比永诚帝更尊贵。
永诚帝看兄弟一副“再说我就闹了”的样子,失笑妥协了。既然已经把司天的存在说出来了,还有什么不能说的。
“四十年前,我朝先祖宣武帝起于微末,当时的他只是万千草莽中的一员。占山为王想的也只是保家人平安,并无造反建国之意。”他眯着眼睛,“但是就在那座山中,他遇到了司天。”
花不惮本以为司天是官职名称,但是从永诚帝话中,似乎这人的本名就叫做司天。后来宣武帝建国,不知封他什么职位好,这人才说他不欲参与朝事,官职于他无益,如果真的想封,不如就以其名字命名一个新的官职。
于是司天之名便定了下来。
这人为宣武帝占了一卦,卦象显示如若宣武帝继续留在山上,必会招致灭顶之灾。
宣武帝在山中遇到他只是巧合,听他如此说也只笑笑,没当一回事。
直到几天之后,朝廷的大军打到了山脚下。而原因却只是可笑的——这方草寇多年没大动作,一定实力不强。
于是剿匪的官员就拿他们开了刀。
果然是留在山上就会有灭顶之灾。
那一战,寨子中的人死伤过半,宣武帝也终于相信司天的话。
看着被火几乎烧成废墟的寨子,以及在火中哭嚎翻滚的下属亲人,刚毅的男人流泪跪求先生赐予解困之法。司天没有因他从前的不信任而心有芥蒂,而是当真为宣武帝献了一计。
只这一计,宣武帝从此走上了左伐右征,立功建国之路。
司天其人神之又神,预言从未落空,有通天的本事,却又并不揽权居功,只是默默站在帝王身后,如非必要从不露面。
就这样,征战多年后大庸建国,宣武帝遵从司天的意愿,建了一座摘星楼。
从此,司天再没有从楼中迈出过一步。
“他会在大庸的关键时刻卜卦,而其后帝王,包括我父亲在内,都曾经认为这是一个骗子。不遵从卦象的后果,就是国家曾经几度面临巨大的危机。
国家没事,帝王就会出事,由不得他们不信。所以即使明眼人都知道这人很危险,神力通天。但看在他从不揽权从不露面、甚至没有人知道朝中还有这么个人的份上,所有的帝王都很尊敬他。”
花不惮看他:“你也是吗?”
“我?”永诚帝摇头,“我信仰他。”
信仰?花不惮不理解:“信仰是对鬼神的吧。”
永诚帝遥望高天上那一弯明月神色,神色飘然:“鬼神都不会有他这般的神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