璐姐的粮得来不易,但她会分出一半给狗,一碗杂粮她吃一半,剩下一半就给狗舔,她也不嫌脏,倒是嫌弃那碗杂粮:“就不该给这畜生取名叫黄豆,黄豆黄豆,吃的我现在叫它名字都想反胃,呸!”
再后来,天黑后璐姐就将黄豆锁到了帐篷外,任狗一声一声地狂吠着。
黄豆是条母狗,它或许知道自己的主人正在经历着什么,它很着急,却帮不了什么。
黄豆怀孕时璐姐对着四方帐篷骂了近一个小时,赵悬静静听着,也不知道她是骂那条不知来历的公狗还是营地里的男人。
璐姐虽然骂着,但还是将大部分的粮都留给了黄豆。她已经将黄豆当做了自己的唯一,狗怀着狗崽更需要吃些东西。
狗产崽时赵悬也在,璐姐养过猪,知道猪怎样产崽,她也教过赵悬要怎样帮助母猪生产,因此黄豆产小狗的过程还算顺利。一共四只狗仔,三只黄的,像妈妈,剩下一只纯黑色的,估计是像了那只不明来历的野公狗。
那只黑色的狗崽似乎有点傻,母狗的□□要塞进它嘴里它才知道吃,不然只会傻趴在那哼哼唧唧。出了一点动静其他狗崽都火速拱进了妈妈怀里,就它足足等了半分钟才被吓得一跳,然后眯着眼睛去找妈妈。
但是不知为什么,黄豆的四个孩子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死去,唯独留下了那只又瘦又傻的黑的。
璐姐抱着死去的小狗崽哭了一阵儿,而后过了半天,赵悬便听璐姐喊她过去喝肉汤——黄豆很安静地盯着那锅肉汤,眼睛眨也不眨。
那时候璐姐的病已经很重了,她需要营养,黄豆心里应该知道。
璐姐生得不是很漂亮,皮肤黑黑糙糙的,头发更是因为常年不得保养而像一个鸡窝。她也很瘦,脸颊深陷,连指甲都是灰黄色的,营养不良的人连指甲都不会长,而璐姐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剪指甲了。
营地里的人都很瘦,但赵悬知道,她是病瘦的,因为除了瘦,还有一种叫人作呕的臭味从她的□□处传来。
她本就长得不好看,加之感染,来关顾他的男人就少了很多。她常常连饿着好久,赵悬看了不忍心,便将自己的那份口粮硬生生的余下一点,每隔两天都给她送一次。
在离去的那天夜里,她最后一次去看了璐姐。
“姐,我们准备离开这里了。”散发着恶臭的帐篷里,赵悬揭开已经被睡黑了的被子,找到了被子里那具干尸似的人。
“走啦,你要去哪儿?”女人睁开死灰的眼睛,低声蹦出几个字来。她很久都没有清洗牙齿了,赵悬闻到呛人的臭气,但她没有躲开。
“随便哪里都行,这个营地快没粮了,我想过不久它自己就要散了。”
弥留之际的人最终只听进了她前半句话,璐姐居然笑了:“好……好啊,离开这里,去哪不好啊。找个荒村住下来,种粮、捉鱼、养鸡……做什么都比在这个营地里烂掉的好啊。妹妹,你比我有福气啊……”
“姐,我还给你带了豆子汤来,你吃一些,等我走了,我担心你……”赵悬有些哽咽,她不是没有心的人,这个姐姐对她很好,她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这个姐姐。
在她被那三个男人侵犯时,是璐姐跑去找到了路安,这才救她了一命。
她的命其实一直都很好,有对她极好的外婆,有宠爱她的父母,有一直保护着她的路安,连唯一一次将要受到的伤害,都被这个隔壁本是与她毫不相关的邻居给扼杀其中。
她是感谢璐姐的,她和外婆一样,教会了她很多生存上的东西。
此时的璐姐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,赵悬记得她说过,当初她刚来这个营地时,本想去靠采药养活自己,但她出门后便无人守家,等回来时,家里一些吃的用的就会被偷光,无奈她只能常年守着这个帐子做着皮肉生意。
她也是个很勤劳很坚强的好人,但这世道,就是不给好人活路。
赵悬扶起她坐在床上,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,手里的那碗杂豆炖不是往日那掺了大半水的模样,反而很粘稠——赵悬知道这是她和璐姐最后的一面,她在用这碗浓浓的杂豆炖感谢她这么久的照顾。
水多的杂豆炖有很重的豆腥味,但浓了反而很是醇香。
她用汤勺舀起一口,轻轻吹了吹,送进璐姐嘴里。
才沾湿了她的唇,璐姐就似乎惊醒一般想到什么:“你要走,把黄豆也带走吧……”顿了很久,她似乎在积攒力气,语气中似在祈求:“带它走,它吃得不多,万一你们真没吃的东西,还有它不是……”
“璐姐……”
“带它走吧,求你了,姐就只求你一次,啊?”